白鸟
1 这几天一直有鸟在我身边盘桓，应该不是同一只，通常是一只在我身边待一会就飞走，过一段时间再来另一只，没有证据，但是我知道它们不是同一只。
这些鸟很小巧，也很沉默，从不在我身边啼叫，通身黑色却难得没有什么死气，每只鸟走的时候都会掉下一根黑羽，我把它们收集起来，现在已经有将近二十根了。
我有一个猜测，应该是对的。
每天我照常上学，没表现出什么异常，和平时一样冷漠，和平时一样做自己的事，做出难题，拿到高分，一切没什么不同。
2
今天早上我在左手臂上划出一道伤口，然后如常去上学。
今天他也一样，没表现出什么异常，和平时一样冷漠，和平时一样做自己的事，做出难题，拿到高分，一切没什么不同。
他很好看，也很优秀，我喜欢他，但是我不能像女生一样向他递出情书，上学期间出柜会给我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。而且情书也没用，每一次放学，我都偷窥到他对待那些情书的随意。
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身边的人们。
可能也不会在意到身边的黑鸟。
但是我不在意，我没什么可期冀的东西，这昏暗狭小拘谨的十几年光阴中，只有他像光一样，虽然并不是有意照亮我的，但是我依然认为他是太阳。
我不期盼这爱意被回应，我只想着给它一个可能被看到。
3
今天也有黑鸟来我身边了，我从没有准备东西喂养这些黑鸟，因为我知道它们不会存在很久，我也知道会有源源不断的黑鸟来到我身边，或者说，我期盼着源源不断的黑鸟来到我身边。
那么到底会有多少只呢？二十还是三十，或者是一百？一百可能太多了，一个人恐怕承受不了一百只。
今天的黑鸟和往常差不多，不怎么灵活，有些沉默，但是也不讨人厌，静静地在我身边待一会就离开，和其他吵闹的鸟不一样。
其实我暗暗期待着最后一只黑鸟的到来，能坚持多久呢，能坚持到什么地步呢，最后一只黑鸟之后是彻底的停止还是孤注一掷呢？
我承认我的卑劣，我从不对黑鸟或者在暗处偷窥我的人做出回应，我喜欢看着他们默默注视我却无法上前，我看着他们在无可奈何时选择忍痛离开或者无法自拔暗暗煎熬着，我更喜欢后一种，他们在困境中越久，我越愉悦。
这些黑鸟并不是第一批，以前也有好几拨黑鸟在我身边盘桓，有的吵闹，有的笨拙，但是它们最后都消失了，我也无所谓，它们都不是我喜欢的黑鸟。
4
今天是第二十五天了，身上方便划伤的地方已经不多了，不过我早已经做出最后的选择。
今天他也一样帅气，一样冷漠。
我在课间默默注视着他，我喜欢他修长结实的身躯，富有少年朝气的线条，优美的脖颈，刀削般的轮廓，略显冷淡的薄唇，英挺的鼻梁，还有凌厉的眼睛，我直直的贪婪的小心的看着他，他看着像冰山，其实只要一笑起来，周身的气息就会温暖起来，像和煦的阳光，眼睛也会弯起来，像真的太阳一样耀眼，比如现在，嗯？现在！
我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，迅速地低下了头，希望没有被他看见我偷看他。
其实看见了吧，怎么可能没看见，他刚刚是面过来冲我笑了吧！我在做梦吗，他为什么会对我笑，他是不是在对别人笑，应该是我看错了吧，我们从那件事之后几乎没有交集。
压下狂热的欣喜与激动，我慢慢抬头看向他的位置。
他已经走了。
今天一整天我都在想这件事。我没办法不去想。
后来几天我发现他经常笑，可能是遇见什么喜事了吧，那天果然是我想多了。他笑起来真是要命的好看，完全就是我印象中闪亮的太阳。
我依然进行着我的计划，可能这有点荒谬，但是我义无反顾。
年少的感情真的有点不可理喻，我在一件小事中栽进去，越陷越深，其实中间我有很多回头的机会，但是我愿意一直走下去。
我的灵魂会像鸟一样自由，冲破这十几年荒芜的光阴，我不奢求回应，我只希望灵魂在太阳身边安息。
最终的选择已经做出，其实我的内心最深处还是希望他能认出我的，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。
5
今天起床后看到窗外树上的小鸟时，我的每一个细胞都觉得愉悦欢快。
这几天我故意四处乱笑，毫不掩饰我的魅力，这违背了我当初仅仅想要旁观的原则，有点像作弊，但是我非常喜欢这一批黑鸟，我忍不住做点什么来引诱它们的主人继续走下去，我承认我有些担心他会放弃，毕竟我也注视他很久了，如果他能走到最后，我愿意做出妥协，为他所有。
我打开窗子，那只小鸟跳了进来，我装作惊讶的样子，但是又像被这灵巧的小东西吸引继而接受了它。从此，这只小鸟就是一只“有灵性”并且“偶然”被我饲养的小宠了。
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，一共有三十天，它会在第几天离去呢？我暗暗期待着。
这只小鸟通身雪白，就像是用月光雕刻出来的一样，但是我知道这是由他的灵魂所凝聚。这只白鸟像之前的黑鸟一样安静又知趣，但是更加灵动。
今天是白鸟跟在我身边的第五天，也是他没来上学的第五天。一切正如我所猜测的那样：他得了一种罕见的疾病。
飞鸟症。
得此疾病的人，身上每出现一道伤口，就会有一只黑鸟从伤口中化出，飞到爱人身边。当这个人死去的时候，他的灵魂就会变成一只白鸟，陪伴爱人左右。如果在三十天内，爱人没有认出这只白鸟，白鸟就会消散，这个人真正地死去，如果爱人认出了他并且叫出他的名字，那白鸟就会飞回，此人复活。
我耐心地等待着，等待着白鸟会在第几天绝望地离去。
……
今天是第二十七天，最后的期限就要到来，但是白鸟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焦躁或者离开。他不惧怕真正的死亡吗？
我暗中欣喜又担忧。
第二十八天，第二十九天……
第三十天，我一夜没睡，白鸟停留在我的枕旁，没有离开。
直到日暮，大片烟霞晕染天际，橘红的光亮铺满我的落地窗，室内充满落幕的绝望和盛大，白鸟飞入我的怀中，一味地眷恋着。
我呼唤出他的名字。
我捕到了我心悦已久的猎物，我也被心悦已久的人得到。
评论